从雨林到城市:一只昆虫的“艺术”之旅
宋泽毅 2018-07-24 尤文虎








克里斯托弗·马利(Christopher Marley以下简称克里斯)先生是世界顶级的标本工艺品制作大师,同时也是畅销书作家。他创立的费洛蒙(Pheromone)品牌下的系列作品被美国很多博物馆和社会名流收藏,但在国内这个领域还比较新鲜,大家对这类艺术品了解不多。去年下半年我很荣幸地受邀拍摄了克里斯先生的昆虫艺术品。因为商业摄影需要对光影和结构进行细致的拿捏,所以我几乎成了这些作品最认真的观众。起先的观察重点主要是不同种类的昆虫结构及光照角度所致的色泽变化而已,后来随着反复观看便情不自禁的融入到整个作品带给人的吸引和惊叹中,从小喜欢昆虫的我被昆虫本身和几何美感之间的合力所震撼。


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本人是在去年北京的冬季新品发布会上,他的作品吸引了很多个人和机构的收藏爱好者,也有大批媒体记者。宣传和售卖是新品发布会的主题,但其间也有媒体记者提问利用这些昆虫制作艺术品是否符合动物保护的相关规定。犀利的问题引起了我的兴趣,昆虫会被抓光吗?是简单的抓捕和售卖吗?具体的法律政策是怎样?带着这样的疑问我跟随克里斯去到了热带雨林的最深处,开启了一段发现之旅。

去往吉隆坡的飞机一路向南,飞越灯火通明的深圳和香港,南中国海起初一片漆黑,后来看到了星星点点的越南渔船,最终只剩一弯的月牙渐渐被朝阳吞没,一晚没睡足以说明我对这段旅程的好奇与兴奋。

迎接我的是马来西亚的昆虫专家丹龙(Dennon),每次马来西亚修订动物保护的相关法律时,丹龙都是昆虫名录的提议专家,什么物种受保护,能捕捉多少都由相关的科研数据支持。第一次听说即便受到保护的昆虫还可以有捕捉的数量配给,这使我感到十分好奇。

克里斯从美国到达吉隆坡,在那里我参观了他的工作室。那几天他醉心于设计一些和章鱼有关的作品。仿佛电影里的线人交易一般,一个电话,海鲜市场的老主顾就将在渔船上挑好的没有伤痕和残缺的冰冻章鱼送到了工作室。这些本应端上餐桌的章鱼被按照设计图稿摆放成不同的形态,然后进入专门的低温烘干机里脱水烘干。



烘干需要数月的时间,克里斯也同时进行一些限量版蝴蝶作品的制作。工作室向我展示了一些《华盛顿公约》(又称《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附录中的二类保护动物(目前无灭绝危机,但管制其国际贸易的物种)。目前这些种类的作品还未进入中国市场。


工作室的年轻员工杰森(Jackson)向我展示了一个他收藏的有数十年历史的精致标本盒,里面陈列了一些昆虫的标本,可以看出他很喜欢昆虫。我对工作室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种关于昆虫的书籍画册和满墙的照片。杰森指着照片里一栋建筑在丛林中的木房子告诉我:明天就会去到那里——特鲁斯马迪山(Trus Madi)1号保护区。

次日一早我们从吉隆坡奔赴保护区,飞机起飞不久便看到了廖内群岛星星点点的散布在湛蓝的海面上,随后航线从南中国海的最南端穿过,飞机在接近文莱后开始下降高度,最终降落在东马来西亚沙巴州的亚庇国际机场。我们没有过多停歇,匆匆吃罢午饭便赶往营地,走了大约100公里柏油路面的山路后开始进入保护区的非铺装路面,其间看到了鹿、野猪、豪猪等哺乳动物。在经历了一个小时的颠簸后汽车毫无预告的开进了营地,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各种从未见过的昆虫围着诱捕灯光飞舞爬行,一些奇怪的声音穿过黑暗的雨林,告诉我这是一个动植物的天堂。


克里斯像个充满活力的孩子,根本未作停歇即拿着手电去寻找各种昆虫,还热心的给我讲解,我也才了解到童年的克里斯在美国西北部有着一个可以随时亲近自然的成长经历。那天晚上我看到以往在教科书上才能见到的竹节虫,枯叶螳螂等各种热带雨林的昆虫,更为幸运的是,我见到了蕉红箭螳——一种昆虫专家都很难见到的珍稀螳螂。




第二天我跟着克里斯和丹龙在雨林中游逛,用捕虫网抓到了一些甲虫和天牛,他们介绍说,捕捉不同昆虫的网具是不一样的,比如蝴蝶的捕捉网细密而光滑,这样不会刮蹭伤害到蝴蝶的翅膀。闲聊中居然惊讶的知道克里斯以前的职业并不是制作昆虫艺术品,而是一个超模!给国际一线品牌行走T台。想起了那种“不想当厨子的司机不是好摄影师”的句式。

晚饭后所有马来西亚人会围着电视看关于大选的新闻。那几天恰逢由老马(当地华人对马哈蒂尔的称呼)领导的反对党六十年来首次取得大选胜利。照料我们后勤的大内总管叫阿墩,是个华人,所以语言上很好沟通。

他会给我讲一些马来西亚的国情和政治生态,也会讲起以前的经历——一个几十年打猎的猎人的故事。我感到惊讶,问他更多,他说现在绝对不碰枪了,雨林越来越少,不保护这片雨林,就没有猎物可打了。保护区允许有少量配额的野猪进行狩猎,供给保护站的工作人员,但即便这样阿墩也不愿意再拿起猎枪,甚至连我要求他拿枪摆摆样子照相也遭到拒绝,我只好在一片雨林中给他留影作罢。

工作室会收购一些当地人捕捉或捡拾的自然死亡的昆虫,价格不等。一些完整且较寻常的甲虫大致1美金左右的价格。丹龙是昆虫专家,有时候会教当地人辨识捕捉一些供制作艺术品的昆虫,并且这种捕捉在保护区是允许的,还可以给当地原住民带来可观的收入。

我问他们这些虫子会被抓光吗?丹龙耐心的给我解释了无脊椎动物(软体动物、昆虫,节肢动物等很多种类的动物)的繁殖策略以及种群的分布和体量,如果非要简单解释的话那就是——抓也抓不完。但并不代表这些昆虫不会消失,昆虫等无脊椎动物赖以生存的命脉是它们的栖息地,保护好雨林是保护这些动物的关键。


夕阳透过海面洒向加里曼丹岛,我和克里斯在两辆车上不约而同的决定下车记录特鲁斯马迪山的最后美景。转身是氤氲的雨林,山下是灯火阑珊的城市。只往路边走了十几步,就看到靠近城市的原始雨林被谋生计的人们砍伐了一大片。一条看似矛盾的逻辑线索似乎突然清晰起来:抓虫子卖钱会增加当地人收入,进而避免对雨林的过度砍伐和垦植,使得昆虫等赖以生存的栖息地被保护,最终让这些无脊椎动物如千百万年来一样大量繁衍生息。

一周的旅行不止解答了发布会上记者的提问,也在增长见识之余填平了我的一堆好奇与疑惑。未知世界总是充满了神奇的吸引力,带着这份好奇去行走发现并寻找真知灼见应当是摄影师之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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